莆田李生裕翀言:有陈至刚者,其妇死,遗二子一女。岁余,至刚又死。田数亩,屋数间,俱为兄嫂收去。声言以养其子女,而实虐遇之。俄而屋后夜夜闻鬼哭,邻人久不平,心知为至刚魂也。登屋呼曰:“何不祟尔兄?哭何益!”魂却退数丈外,呜咽应曰:“至亲者兄弟,情不忍祟;父之下,兄为尊矣,礼亦不敢祟。吾乞哀而已。”兄闻之感动,詈其嫂曰:“尔使我不得为人也。”亦登屋呼曰:“非我也,嫂也。”魂又呜咽曰:“嫂者兄之妻,兄不可祟,嫂岂可祟也!”嫂愧不敢出。自是善视其子女,鬼亦不复哭矣。
使遭兄弟之变者,尽如是鬼,尚有阋墙之衅乎?
【译文】
莆田人李裕种说:有位名叫陈至刚的人,他妻子不幸去世,遗下二男一女。过了一年多,至刚也死了。他的几亩薄田和数间房屋,都被他兄嫂收去。他们声言要代至刚抚养这三个子女,而实际上,他们对至刚的孩子却百般虐待。
不久,每到深夜,就听见陈家屋后有鬼哭的声音。其声凄惨哽咽,令人心碎。邻居为此愤愤不平,都明白这是陈至刚的鬼魂在哭泣。有位胆大的邻居便爬上屋顶,呼道:“陈至刚!你死后为鬼,既然知道你哥哥虐待你子女,为什么不向你哥哥作祟,光哭有什么用?’那鬼魂听到人声,顿时倒退数丈,呜呜咽咽地回答说:“世间至亲者莫过兄弟,一母同胞,手足情深,我怎么忍心对他作祟?再说,父亲之下,兄为尊长,我若害他,情礼难容啊!我只能苦苦哀求他呀!”
那陈至刚的哥哥在屋里听得明白,又感动,又愧疚,当即骂他妻子道:“都是你这臭娘们,叫我没脸做人!”随后登上屋顶,说道:“至刚呀!这事儿可不能怪我,全是你嫂嫂出的坏点子!”陈的鬼魂又呜咽泣道:“嫂嫂是哥哥的妻子,我既不能对哥哥作祟,怎么忍心加害于嫂嫂呢?”他嫂子听了,又愧又怕,吓得她连家门都不敢出。从这以后,夫妻二人痛改前非,好生抚养陈至刚的子女。陈至刚的鬼魂,也不再哭泣了。
假如世上那些兄弟之间发生矛盾,都能像陈至刚那样的顾念亲情,哪里还会有骨肉相争的事发生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