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杨和尚是个如法修行、用功精进、深具德行的好僧人。
打从三十年前杨和尚入山以来,他便很少下山。寺里,杨和尚每天除了随众作务外,平日甚少开口,空余时间也只管专心禅思、诵经、持戒修行。
一万多个日子里,有多少落叶归回尘土,有多少飞花化做春泥?
有多少珠露从草地飘上了天,有多少雨雾由天顶落到了河里?
山脚下人间纷纷扰攘,惊动不了山上僧人的禅心,人世间的轮转彷如一场醒不了的梦。红尘之中,谁能凝视南柯、黄梁一笑?谁能在转眼一万多个日子里,如梦醒时张开双眼,悠然苏醒?
清晨,山中薄雾初开,天光微明,当第一道阳光照耀在树叶上衔挂的露水时,也正好是禅房内最后一丝檀烟飘出窗棂的时候。这天,杨和尚如同往常一样直身端坐于禅榻上,沈浸在寂净地轻安法喜中。突然间,山中雾气所凝结的露水,从屋檐上「咚-」地一声滴落在地上时,杨和尚在禅定里生起一个念头:「该是我下山度化众生的时候了……」
于是,杨和尚星目微启,慢慢松了盘坐的双腿,经过缓缓地吐纳后,便从榻上落了脚跟,推开木门踏出禅房漱洗。禅房外,花木扶疏,远方靛蓝色的山峦正氤氲着一层薄薄岚烟,似白纱蜿蜒、铺落于群山葱岭中。阳光洒落,大地宛如由光与水气所凝结的彩墨画。杨和尚掬起一杯由竹筒连接而来的山中冷泉,摸擦双颊。山间气温低凉,冷泉轻轻拂过脸面,着实令人精神一振,神清气爽。简单漱洗后,杨和尚挺起身,对着山林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随即便转身步入禅房,整理衣物,准备收拾下山。
杨和尚的行囊极为简单,除了三衣钵具,再加上几件衣物和日常必需品,除此也就没啥牵挂地可以四处游化,随缘行脚。这时,天上白云已开了大半,鸟鸣也在山林间啾啾回响,此起彼落,充满生机,看来,这天正是个远行的好日子。不料,当杨和尚才到佛殿向佛告了假,扛起肩袋,挺起背脊,打算一脚跨出山门时,突然间,一件令人惊怪的异象发生了。这事,倒让住山几十年的杨和尚心生疑怪……
话说,正当杨和尚出门之际,原本明亮的大白天清晨,一时之中竟被大片灰蒙蒙的乌云挡住整个山头,天色倏地暗淡下来。杨和尚抬头看看天空,更发现浓浓的黑云不时夹杂着数道闪光,阴霾诡奇;更骇人的是,原本春光明媚的清晨,此刻山顶却呼呼刮下寒风,一阵冷似一阵,像要穿透皮肉筋骨,令人身体不自主地僵凉起来。阴风乱吹,落叶乱飞,杨和尚的旧衣衫飘飘荡荡,头上斗笠险些飞走。杨和尚一凝思,知道将有神鬼来临,于是杵着锡杖,站定等候。不一会儿,山上果然传来巨大窸窸窣窣声音,大地震动。杨和尚瞪眼一看,一条巨大无比,约莫数百来尺的青色大蟒,正扬头吐信地朝杨和尚急急滑来,顷刻天昏地暗,狂风大扫,乌云密集,雷声隆隆,这景像该十分恐怖,若是一般人,不实时吓晕,大概也腿软摊坐在地。
可杨和尚毕竟是用功修持三十年的好僧,眼见这惊怪之景,那修行功夫自是任运自在,半分不假地神色从容。
「来者何神?」杨和尚见巨蟒在他面前不到十尺处停下后,开口便问。
「我乃蛇王。」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回答。
「既是蛇王前来,定有事相告,敢问何事?」杨和尚微微拱手作揖,炯炯有神地朗声问道。
「和尚有过,我要你还来一疋绢!」蛇王扬起巨大黑青的头颅,低头向杨和尚吐信。
「一疋绢 贫僧在山门内一向用功,自信并无任何犯过毁失,蛇王何以向我索绢?」杨和尚全然不畏这条可怕的巨蟒,抬头询问,神色坚定。
巨蟒再朝和尚面前滑去,将有如树干粗的蛇身围绕在杨和尚四周:「你在常住确实用功,并无过犯,但你曾在寺里拿纸一张,包果子寄奉俗家,依时间算来,你该还绢一疋!」
杨和尚粗眉一皱,双手合十再问:「贫僧可否借问一事?」
蛇王点头:「请问何事?」
杨和尚问:「贫僧取纸一张,何以需还绢一疋?再者,今天下多有不学道者,许多伪僧胡作非为,全无惭愧,败坏山门,侵损常住者不知几何,蛇王何不寻此劣众,却独来扯我索债?」杨和尚扬声问道。
「哼!当今众人不好学道,欺伪盗世,胡作乱为,我岂不寻他?这等劣众,恶行罄竹难书,待他阳世尽了,无常大鬼手执铁链,将他捆手绑脚,推入地狱,届时岂得容他?我必跟他辎铢对算,丝毫不爽,自作自受,堕地狱受大苦楚。若受罪满足,罚出人世,做种种苦役偿还他人夙债。如你杨和尚今欲入地狱再还,我也不来扯你!」
杨和尚点点头,再度询问:「拿纸一张,何以还绢一疋?」
蛇王回答:「昔日灵山会上,我受佛嘱咐,教我看顾山门常住之事,我当时对佛发大誓言,愿山门内,不论什物诸般乃至毫茅寸草,我当尽力看管守护。是以十方信施所供养物,一一计算,若有侵损常住物资,则我记注簿上日长三分,夜长七分,一日一夜,算计利息,除非此寺毁倾,砖瓦成灰,我才不管。所以,你尽管只取薄纸一张,但对算至今,你该偿还一疋绢!」
杨和尚听到蛇王这么说,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:「善哉蛇王菩萨,倘你今日未加说明,贫僧犹不知己已犯过!……但,蛇王今既现身,贫僧倒希望藉你之口再问一事,你当详明,以利后世。」
「善哉和尚,就我所知,必当详说。」
「今日僧道,有身穿好衣,受用好物,此是何因?」杨和尚问道。
「此是他前世为善,布施结缘,修来之福。经云:『殷懃还自受,福报反己当』,虽然如此,却也不可受福太过,当务求知觉,求佛圣道,早求解脱,切不可倚福受福,当要福中再作福。若今昧却前因,不进修行,待受尽前世福报,将来必受无量诸苦,所谓施主一粒米,大如须弥山,若不自求用功,了福堕落,来日必定披毛戴角还。」
「若有僧人,在山门之中,懈怠堕落,为非做歹,损害常住,毁谤正法,斗乱坏僧……如此之人又当如何?」
「如此之人,乃昔日如来初成道时,有一等妖魔,心怀恨意,要害佛法,兹此末法,混入僧伦,邪师邪教,破斋食肉,饮酒作乐,占住庵堂,污秽净地,自称佛门弟子。此辈之人,蛇王我称此等乃光头百姓,又号魔家眷属,今日败害佛门,死堕阿鼻,苦不可言。」
杨和尚再问:「世人得闻佛法,微妙广大,好僧为道,能度生死,超出轮回,但今又有一辈人等,受师恩德,不喜为僧,反起邪恶狠心,尽将山门钱米,搬去还俗,甚至娶妻受用,全无惭愧,不信因果,此辈之人又当如何?」
「此辈罪根深厚,福力浅薄,不信出家是解脱道,不知忏悔是安乐行,这等人乃从畜生道来,初转人身,邪心易炽,正法难知。吾佛法门中所有常住物资,如同官物一般,岂可非法取用,当知佛门道粮,悉是十方信施供养,若无修行,镇日懒散,勾心计较,如此三心不了,信施难消,何况搬去反俗,娶妻受用?所谓畜发是生尾,眠妻卧铁床,有日无常到,追见老阎王,那时我蛇王方才与他算数,打落无间,如箭系秤锤落水,再无出期!」
杨和尚叹了口气,双手合十,继续说道:「因果昭然,丝毫不爽,吾今欠纸一张,日久计算,合该当还绢一疋,吾望蛇王菩萨宽待数日,方便我向俗人化缘,以还此债。」
「善哉善哉,杨和尚快须办此,免作负恩欠债人。」蛇王频频颔首,点头示意后,突然间蛇身上窜,一阵灰烟从蛇王身上散漫开来,才转眼,蛇王已无踪影,剎时天空又恢复清早的爽朗,阳光普照,白云朵朵。
经历过这场奇遇,杨和尚赶紧回到俗家,化缘三两银子充做一疋绢的数目归还常住。至此,杨和尚才又拜别告假,悠然离山。临行时,杨和尚站在山门外,对空说了一偈:
「日打勤劳夜坐禅 免得伽蓝算饭钱
若不依吾言警诫 堕落地狱万千年」
偈语说完,只见杨和尚足下生风,腾空而去。
正在此时,蛇王菩萨亦遥空回说一偈:
「蛇岳灵王不可欺 威灵显应不思议
昔日灵山曾发誓 茎茅寸草尽为持
侵害山门人罪重 偷盗常住祸相随
不信但观杨和尚 拿张纸去绢还归
若不填还常住去 万劫轮回没了期」
…………
嗟夫!藉由上面的故事看来,因果毫厘不爽,常住三宝物资更当戒慎使用,否则,就连杨和尚这等好僧亦无能脱免,更何况吾辈凡夫,岂可不慎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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