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言之道,千难万难。纵学问渊博,欲有著作,或节录成言,必须详审斟酌,察其文势,按其语脉。方可不致因词害意,及以讹传讹之弊。前见《佛学指南》引《指月录》,有略之文意不贯者,及老病死僧作生老病死。意谓阁下未及详察,偶尔笔误耳。今试检本录,亦作此说,不禁叹息。大凡后世聪明人之著作,多有不审谛处。以才力有余,遂不肯再三斟酌,率尔命笔。虽能利人,人以己为通人,随之以讹传讹,则其过亦非浅鲜。光无道无德,少参少学。叨蒙以法门知己过许,常欲竭其寻行数墨之力,以答知己。然目日见衰,实难遂愿。今将曾见者略标之,俾事堪塞责,言不空发而已。
《指南》第四十纸一行,《波罗门》(“波”应作“婆”)。“先阿弥陀佛而入灭”,当作“先释迦牟尼佛入灭。”
四十纸后幅十三行,《神僧传》下叙事及年月错杂不伦,实不依《神僧传》及《宋高僧传》,当依此二传改正。
七十五纸后幅四行,“而释者尤多纰缪”(句)。《心经》注解甚多,今所流通者,有五家作一本者。其它散见于各方或各书中。然经义无尽,随人所见而为注释。阁下以“尤多纰缪”判之,不禁令人心惊胆战。若谓笺注易于领会,颇利初机则可。若谓古注纰缪,而加以尤多则不可。若果纰缪,祈将五家注中错谬之处一一指之,以释光疑。否则祈将此句改之,庶不致令无知无识者藐视古德,起谤法、谤僧之咎也。
阁下利人之心甚切,以急于成书,故立言多有不审。如谛师序注之驳清凉,弥陀经注之论六方,虽属他人言句,何得以讹传讹。春间见此书颇合时机,企欲目力倘好,当竭尽愚诚,细阅一番,用效微力。今目既日加衰昏,故止标示大概而已。光素不与士大夫结交,故于叙谈不谙法式。或有冲犯,千祈勿怪。
《佛学起信编》一百七纸后幅表内净土宗。
梁任公久在日本,其所叙佛法,大略皆依日本人之成书而论。日本净土宗,以善导为初祖,此语颇不恰当。夫净土一法,自远公以后,极力宏阐者代不乏人。即吾国以善导为二祖,亦属偶尔。非谓远公以后无人宏扬此宗也。如此节目,似宜依古,依吾国向例。何可以讹传讹,致启后人疑议乎哉?
又禅宗西天二十七祖内无有世亲。然世亲乃法身大士,当亦彻证禅宗。但此系表示远祖,断不宜滥列其间。
一百十四纸二行表,“禅宗”下言“印度无”。下又云:“中国特创。”此七字亦不恰当。西天固有二十八祖,何得言无?(又前一百十三纸后幅第一行)论禅宗一段,似只执定二十八祖传而为定论。须知此传,不过叙明前祖次祖授受之事而已。非二十七祖一生只有此一段事迹。又其真伪固不易辨。即云真矣,上句误人实甚。既去上句,下句亦无著落,宜去此三行半文。足见梁任公心粗胆大。若以词害意,唐尧在位数十年,其发号施令,不过三几件政事而已。以古人质朴,加以年远,故所传无几,非此外了无一事作为也。西天诸祖之事,比例可知。光学等面墙,不过以知己之故,不妨说其所以,企免胶执论古之失而已。梁公文章盖世,聪明过人,惜于佛法未深研究,但依日本人所论者而叙之。故致虽无大碍,颇有不合宜之论间次而出也。《孟子》曰:博学而详说之,将以反说约也。使梁公息心研究十余年,然后秉笔著论,当悬之国门,易一字者,赏以千金,穷年竟月,了无一人敢得此赏。况印光之无知无识,敢舒长喙以论其微疵哉?梁公如是,阁下亦如是。皆由急于成书,未暇斟酌之所致也。
大聪明人,大名人,立言必须详审,不可率尔。以人以己为模范故也。若平常人有错谬处,人尚易知而易改。若名人则人必以讹为正,而互相讹传也。如《龙舒净土文》后李氏梦记,其文甚平实,亦无深文奥义。但以少用一“初”字,后之录者当作直叙。将生前之事,竟作死后数月,梦感获益后之事。而凡录此文者通皆如是,(《如净土指归集》、《净土圣贤录》、《居士传》、《莲宗宝鉴》及仁山杨公略传。)可见大家更须细心。光一无学问,二无见地,三无行持,故于佛法不敢注释一字一句。近来由一、二友人妄传其为人支差之残羹馊饭,不禁惭惶无地,而无可如何耳。
又三册之中,每一条下,皆具书名。唯纪文达语概无书名,不知尊意如何。若以愚见,亦当具名,以起人信心,及查考有据耳。
又《佛学小词典》字小不能看,即日交与友人看之。初接到时,但略翻几翻,并视其前之取字法而已。偶见五十二数内下注云:“即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、等觉、妙觉菩萨位也。”妙觉乃佛,何得列于菩萨数中?若泛明圣位则可。若专明菩萨位,则大错大错。此数周安士先生亦曾如此而数。故知名人多有失意之误耳。
节选自印光大师:“复丁福保居士书十七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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